[黄占]神明与信徒05
05
伊莱做梦了。
他梦见身披黄袍的监管者朝他走来，面目模糊，帽檐下只能看清诡异的血红色眼珠，触须在身后肆意生长，有风吹到伊莱耳边，如人声絮语。
触手缓慢又暧昧地卷上他的小腿，然后绕到腰腹，他仰头去看神色不明的主，却被一双冰凉修长的手捂住了眼睛。
沉冷的呼吸呵在伊莱耳边，他听不清楚，梦境却已如潮水一般退去，无可挽留。
宿舍里，清醒过来的伊莱起身下床，在星辰下直挺挺地跪了下去，他把头垂得很低，向着未知的黑暗忏悔。
——他竟然，妄想渎神。
第二天伊莱没有出现在游戏场上。
菲欧娜顶替了他的轮班，握着她的门之钥意味不明地低语：“神罚。”
薇拉疑惑地扭头：“什么？”
菲欧娜的心情突然明媚起来，冲她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，素白的手指映衬着鲜红的唇：“一些让人意外的事——游戏就要开始了，我们赶紧走吧。”
风暴在庄园之上聚集，似乎有什么不同了，但众生愚昧，未解神意。
哈斯塔带着一身血气回到了宿舍。
进门前，厂长叫住了他。
“哈斯塔，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。”纱布下，里奥那双饱经风霜的眼睛像刀一样，雪亮又凌厉，仿佛已经看穿了同僚的弱点。
哈斯塔漠然地瞥了厂长一眼，面无表情地进屋。
既然杀戮能带给他快意，那还需要信仰做什么？信仰只不过是蝼蚁蠕虫奉上的祭品，利欲熏心的人类总会轻易交付自己的灵魂，妄想从他这里得到有关未来的预示，那样丑陋而不堪入目的姿态，不就是世界的真实面貌吗？
哪有什么纯白无垢的灵魂，他见证过日月变换山河颠转，多少灵魂堕入黑暗，克拉克也无非只是其中一个罢了。
哈斯塔冷漠地想着，心中却有一把火在烈烈燃烧。
他想起昨夜风中弥漫着的欲望，独属于伊莱·克拉克的欲望，更加怒意滔天——有求于他的人跪伏在他脚下，他从前不觉心烦，看玩意儿一样地摆弄；后来神座崩碎，他也无悲无喜；如今一个小小信徒的忏悔，他竟然恶意地动用了神罚。
里奥那一眼真是对的，不可名状的旧日支配者竟然也会有弱点，高高在上转瞬落入凡尘，好像也和那些卑微的人类并无两样。
哈斯塔很少有这样强烈的情绪起伏，然而现在他怒极气极，风在窗外咆哮。
然而他究竟是在恼怒于伊莱的自甘堕落，还是在恼怒于伊莱对神明不敬的心思？他想起上次见面，他垂下头去，看到伊莱手心中妖异犹如血珠的石头。
他拂开命运朦胧的雾气，血色眼眸看到了模糊的未来，于是心中某一处的臆想与未来奇异重合了。
“夜莺，”他突然出声，嗓音低沉，“伊莱在哪？”
伊莱在烈火中煎熬，面色惨白汗水涔涔，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在承受主的怒意。
他毫无怨言，渎神之意出自他心，无论有意无意，他都犯下了重罪，他只是恐惧主是否会驱逐他的信仰。
梦醒时分神罚就已经开始，神秘的夜莺小姐第一时间带走了他，将他安置在了一间独立的小屋里，对外表示先知因为旧伤而不得不修养几天，然而实际上他却只是独自在这里赎罪。
他直挺挺地跪在地上，每一寸骨头都像是被打碎了一样，疼得浑身颤抖。
役鸟在窗外悲鸣，仿佛是在为他的痛苦而不安，他不忍去看，也不能去看，一应罪责都归咎于他，不该让役鸟承担。
只是，他不愿意断绝自己的念想。
对神明生出别样心思是罪恶，对旧日邪神生出情愫就更是罪无可恕，从诞生就与神明密不可分的伊莱·克拉克很明白这一点。从前他端居高塔，对邪神敬而远之，但从他被推下深海，又被黄衣之主的力量送回人间的那一刻开始，他就注定要走上全然不同的道路，命运在那个瞬间被改写，也许在那个时候，他就已经注定要爱上他的主。
伊莱心绪起伏，没有意识到自己身上的疼痛已经如潮水一般退去，役鸟乖巧地落下来，慢条斯理地用喙梳理自己的羽毛。
窗外的风停了，有“人”穿越庄园，来到了他的身侧。
“伊莱。”
熟悉的声音响起，伊莱猛地回头，正好对上某颗鲜红的眼珠，尖帽黄衣形貌丑陋，标志性的触手与背后轮盘，还有熟悉的威势，他怔住，话语犹如蚊蚋：“……主？”
哈斯塔居高临下的俯视他，声音不辨喜怒：“缘由。”
伊莱瞬间意会，他有些难以启齿，但仍然恭敬地垂头：“是那一日，我仰见主在甲板之上，您唤了我的名字。”
他不顾一切奔向湖景村的那一天，是个什么样的天气呢？
记不清了，哪怕近在几日之前。他只记得那声伊莱，像羽毛一样，却又重逾千斤，而他逆着光望向他的主，光从轮盘的空隙中落下来，泼洒在主的肩头衣角，仿佛梦境。
那颗石头被主捏碎，原来是存放了过往的信仰，伊莱看着主扬手抖落絮絮碎屑，风中有让他感觉舒适的潮湿。
他沉沦在这样的风里。
或者可能陷落得更早，早在他落入深海，而旧日支配者回归星辰，擦肩而过的那一眼，就已经是解不开的命运。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菲欧娜:我想起高兴的事:)
大概下章能够完事。
评论(2)